于关于嵇康文章的Txt格式。
五个。
嵇康是曹操的第一个孙女婿,和已经逝去的英雄时代的关系比阮籍更直接。
嵇康是中国文化史上第一流的可爱人物。虽然和阮籍并列,而且比阮籍年轻,但是从整体人格上来说,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要比阮籍高很多,虽然他一直很崇拜阮籍。我思考过很多次这种感觉的原因。想来想去,终于明白,嵇康在反对什么、追求什么上,比阮籍更明确、更彻底,所以他的生命乐章更清晰、更响亮。
他的人生理念震惊了当时的人们:“不是唐舞,是瘦孔伷”,“越出名越自然”。他完全无视各种由来已久的浮夸教条和礼仪,彻底厌恶仕途,因为他心中有一种人生境界令他着迷。这种人生境界的基本内容是摆脱束缚,回归自然,享受闲适。罗宗强教授在《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一书中说,嵇康把庄子的哲学变得人化,因而诗化,有道理。嵇康是一位实践论者,长期居住在河南焦作杨珊。后来在洛阳城外,他开了一家铁匠铺,每天在一棵大树下干活。他免费为别人打铁。如果有人以酒食为酬,他会很高兴,拉着别人在铁匠铺里尽情地喝酒。
一个难得的学者和伟大的艺术家,竟然在一个大城市附近趁热打铁!没有人要他打,只是自愿;没有什么功利目的,但是很有趣。与那些远离尘世、孤独寂寞的隐士相比,与那些贫弱的文人相比,嵇康真是健康得令人羡慕。
嵇康很帅,和阮籍平起平坐。为什么魏晋士人长得那么挺拔?你看一本正经的《晋书》,非要花很多笔墨在阮籍和嵇康身上,多写嵇康,说他到了“张龙风姿,自然天成”的地步。朋友单涛曾经用这样一句漂亮的话来形容嵇康(夜叔):
夜叔也是一个男人,闫妍是孤独而独立的。其醉,巍峨若玉山将崩。
现在,这岩石孤松,这雄伟的玉山在打铁,强健的肌肉,欢快的呐喊,炽烈的烈火,铿锵的铁锤。这个铁匠是不是《声无哀乐》、《太史振》、《师法自然难》、《管才》、《明丹》、《释私》、《养生》等多部传世佳作的作者?这熨斗真好。
嵇康不想让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想让别人去参观。知道他的脾气,他的好朋友、文学家向秀悄悄来到他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埋头帮他打铁。说起湘绣,他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文笔好,精通《庄子》,但他更愿意做最忠实的朋友,到铁匠铺当帮手。他还去杨珊帮助另一个朋友陆安种菜和灌溉花园。陆安也是嵇康的好朋友。这些朋友都信奉回归自然,所以都干些体力活。湘绣四处奔波照顾很多地方,怕朋友太累太孤单。
嵇康和湘绣不喜欢在一起打铁的时候谈论人间的是非曲直,所以话不多。唯一的话题是谈论几个朋友,除了阮籍和吕安,还有单涛。吕安的哥哥吕迅关系很好。就是这样五六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他们都很珍惜。在野外和自然生态中,他们永远不会放弃家庭的舒适。这种好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强烈到几乎无动于衷。
就在打铁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支豪华的车队从洛阳城驶来。为首的是一个贵族儿子,名叫钟会,是当时朝廷的宠臣。钟会是大书法家钟友的儿子。钟繇是魏国的一位伟大的助手,钟会本人博览群书。钟会一直很佩服嵇康,一度肃然起敬。比如他写完四篇论文就想给嵇康看一看,但是缺乏勇气。他只敢悄悄地把文章塞在嵇康住处的窗户里。现在他的地位不低。听说嵇康在洛阳外打铁,决定大驾光临。钟会的拜访很招摇。按照魏《春秋》的记述,是“服肥衣轻,客如云”。
钟会把这次拜访搞得如此排场,可能是出于对嵇康的尊重,也可能是为了向嵇康展示点什么,但嵇康一眼就很拒绝了。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严重违背了他创造舒适状态的努力。他看了一眼钟会,连招呼都没打,就和湘秀打铁拼命了。他抡起锤子,湘绣拉风箱,没人看。
这可把钟慧推到了尴尬的境地。临行前,他向客人吹嘘海口。现在客人们都疑惑的看着他。他只能恨恨地盯着嵇康和向秀,看着他们慢慢干活。看了半天,嵇康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向客人挥挥手,上车赶马,回去了。
刚走几步,嵇康说话了:“你听到什么了?你看到什么去了?”
钟会大吃一惊,马上回答:“我听到了,就来了,但我看到了,就走了。”
问答简洁巧妙,但钟慧心里真的不是滋味。鞭声几响,庞大的车马回到了洛阳。
嵇康连头都没抬,只有湘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扬起队后的天尘,眼里带着一丝担忧。
六个。
对嵇康来说,真正能从内心深处打扰他的,是朋友。友情之外,他可以低头不语,但对朋友就不一样了。哪怕一点点心理障碍都会让他焦虑痛苦。所以,友情有多深,干扰就有多深。
这种事情不幸发生在他和他的好朋友单涛之间。
单涛也是一个很有氛围的名人。当时有人称赞他的性格是“粗玉固金”。与阮籍、嵇康不同,他与朝廷、礼教、各色人等都有着温和友好的关系。但他不俗,忠于友情,有长辈的风范。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朋友。那时他担任一个重要的职务;尚书的官臣,不想干了,想辞职。法院要求他推荐一个合格的人来接替他。他真诚地推荐了嵇康。
嵇康得知此事后,立即给单涛写了一封绝交信。单涛的字是菊园,所以这封信叫“与山菊园绝交”。我觉得说它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重要的绝交书也不为过。反正只要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粗略了解的人都逃不过,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依然会是这样。
这是一封很长的信。有些话,说得有点伤感——
我听说你想让我接替你的职位。虽然没成,但是你知道你不是很了解我。可能你这个大厨都不好意思自己宰了。为什么不拿个牧师当坐垫?……
阮籍比我圆润贤惠,从不多话。也有人讨厌他。我比不上他,我习惯了自大和懒惰,不懂人体物理学,喜欢快嘴;一旦当官,每天会造成多大的麻烦!.....我如何活在世上,我已经说清楚了,哪怕是走在死胡同里,也是我应得的。如果你强迫我,你必须把我推进峡谷!
我刚刚失去了母亲和哥哥,心里很难过。女儿才十三岁,儿子才八岁。我还没有成年,而且我生病了。想到这些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只想住在简陋的老房子里养孩子。经常和亲朋好友说自己的感情和过去,一杯浊酒,一张琴就够了。不是我装清高,而是我真的不能做官,就像我们不能把贞节这个美名加在太监身上一样。如果你想加入我的事业,一起找乐子,你其实是在把我逼疯。我不认为你对我有深仇大恨。你不会那么做的,是吗?
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认识我,和你说再见。
这封信很快就在朝野传开了,朝廷知道了嵇康的不合作态度,而单涛虽然一片好心,却得到了一个平淡的了断,这当然不好。但他知道,一般的绝交信不用写那么长,是嵇康对自己的坦诚告白。如果友情真的消亡了,完全有可能冷冷的说几句话,甚至什么都不说,结束一切。总之,这两个曾经的朋友,他们的告别美好得无法形容。
嵇康又给吕安的哥哥吕迅写了一封绝交信,吕安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个去湘绣帮忙种菜浇花的朋友。本来鲁迅和陆安都是嵇康的朋友,但是这两兄弟突然打了一场震惊远方的大官司。原来鲁迅看中了弟弟陆安的妻子,偷偷占有了她。为了掩饰,他竟然给弟弟扣上了“不孝”的罪名,诉至法院。
这样做,鲁迅是女魔头,但他是原告!“孝”在当时是很重的罪。哥哥指责弟弟“不孝”,可见其道德形象,朝廷乐于重申孝顺。反倒是作为被告的陆安,委屈却难以自圆其说。一个读书人怎么跟读书人讲他哥哥霸占他老婆的事?而这样的事情,证据在哪里?为什么妻子要和自己相处?家庭家庭为什么要避讳羞耻?
面对最大的无耻和流氓,受害者往往不知所措。因为制造无耻流氓的人早已考虑到了受害者不愿谈及的耻辱,公众容易理解和愤怒的罪名,受害者别无选择,只能含泪哽咽。如果有最后一条路,生命的最后一次机会,那就是找到最亲密的朋友倾诉。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平时被视为知己的朋友早已一一回避,朋友之道的脆弱与稀有同时显露。难辩的吕安想到了自己最尊贵的朋友嵇康。嵇康果然是嵇康,马上就生气了。吕安已被判“不孝”。嵇康不懂官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骂鲁迅,宣布分手。
这一次,绝交信写得义愤填膺,怒斥鲁迅诬陷无辜,心怀不轨;后悔之前没有原则的劝陆安要有耐心,觉得对不起陆安;对鲁迅来说,除了休息,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一眼就能看出,这和他给单涛的绝交信完全不同。
“朋友”,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名字,嵇康真的被它弄糊涂了。他太看重朋友了,不得不一次次分手。他一生选择朋友非常严格,没想到所有的大事都发生在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间。他想通过分手来表达自己的好恶,也想通过分手来定义朋友的意义。他太珍惜了,可是越珍惜越留不住。
虽然他很生气,但是他做的事情很小:私信里为一个受了委屈的朋友说几句话,同时识破一个假朋友,仅此而已。但就因为这个,他被捕了。
原因很简单:他是不孝的帮凶。
从这个不合理的案例中,我明白了为什么在中国构建一个不合理的案例如此容易,为什么构建的不合理的案例如此迅速地扩大了含义。上上下下都不太关心事件的真相,却热衷于一个最流行、最便于传播、最能激起民愤的犯罪;这个罪名一旦成立,事实的真相就变得更加微不足道了。谁想把事实提出来扫大家的兴,立马就成了犯罪的帮凶。作为共犯,话语权完全被剥夺。所以,请原谅所有知恩图报,守口如瓶的朋友。他们无法与不需要事实的世俗愤怒抗衡,也承受不起帮凶和帮凶随时可以戴在头上的恶名。
现在,轮到嵇康被定罪了。
统治者司马昭在法庭上犹豫不决。我们记得阮籍在母亲葬礼上喝酒吃肉,被指责为不孝。司马昭当场袒护阮籍,说明司马昭对不孝之罪并不在意。他更关心嵇康给单涛的绝交信,那封信把仕途搞得这么烦,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时,一个受到司马昭器重的年轻人求见。他就是钟会。不知读者是否还记得他,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第一篇论文塞在嵇康的窗户里,发迹后带着一帮人去拜访嵇康,当时他正在农村打铁,被嵇康冷落。他知道司马昭的心思,便悄悄劝道:
嵇康,卧龙,别让他起来。陛下治天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对嵇康这种骄傲的名人要稍微警惕一点。你知道他为什么给他的好朋友单涛写这样一封绝交信吗?据我所知,他想帮助别人造反,但单涛反对,所以他失败了。他恼羞成怒,和单涛分手了。陛下,在过去,姜太公和孔子都杀死了危害时尚和扰乱道德的所谓名人。现在嵇康和陆安都是荒淫无度,诋毁圣人和经典,这是任何一个统治天下的君主都无法容忍的。如果陛下太仁慈,不除掉嵇康,可能就没办法清正廉明了。
我特意大段大段地翻译了钟会的言论,希望读者能仔细阅读。他回避了孝道这个具体问题,几乎每一句话都击中了司马昭的心。在道德人格上,他是小人;他是诽谤技巧的大师。
钟会一走,司马昭就下令立即处死嵇康和陆安。
七个。
这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甚至还有太阳。
戴着木枷的嵇康被一群士兵从监狱带到了刑场。
刑场在洛阳东城,路不近。嵇康一路面无表情,神情飘渺,想起了生活中的许多奇遇。
他记得和阮籍一样,上山找孙登大师,跟了很久。这位大师平日几乎不说话,直到嵇康离开,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意志坚强,才华横溢,能避祸吗?”
他想起早年曾游历洛水之西,有一天在华阳过夜,独自在住处弹琴。半夜突然来了一个访客,自称是古人。他和嵇康聊起性情,产生了兴趣。他向嵇康要琴,弹了一曲《广陵散》,音色绝伦。打完后传给嵇康,反复叮嘱他不要传给别人。那人渐行渐远,没有留下姓名。
嵇康想到这,广陵散的旋律充斥着他的耳朵和大脑。他听从了神秘访客的建议,没有教给任何人。一个叫袁小妮的人从某处打听到嵇康会弹这首曲子,他多次提出要求,都没有答应。刑场不远。这个调子是不是永远断绝了?——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警觉。
突然,嵇康听到前方有动静,而且越来越大。原来是三千太学挤在刑场边上请愿,要求朝廷赦免嵇康,让嵇康做太学的导师。显然,太多的学生想用这样的请愿书提醒法庭注意嵇康的社会声誉和学术地位,但这些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们聚集3000人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政治示威。司马昭怎么会屈服呢?
嵇康看着黝黑的青年学生,有点感动。一生孤傲,只因为几个朋友就死了,一双真诚的眼睛转来转去。一名官员冲过人群,来到刑场的高台上宣布:法庭将维持原判。
刑场布满了呼唤海啸的群山。
但是,大家的目光都在已经被押上高台的嵇康身上。
身材高大的嵇康抬头斜眼看着太阳。他对身旁的官员说:“还没到行刑的时候。我来弹一曲吧。”他不等那位官员回答,就对正在送行的哥哥纪说:“哥哥,请把我的琴拿来。”
钢琴很快被拿走,放在刑场的高台上。嵇康坐在钢琴前,对三千名泰太学生和围观的群众说:“请让我弹一次广陵散。以前袁小妮等人多次想学,都被我拒绝了。”广陵散”在今天是独一无二的!”
刑场上一片寂静,神秘的琴声铺天盖地。
打完了,从容死去。
这是262年夏天的元旦,嵇康三十九岁。
八个。
有几件事必须解释清楚-
嵇康被司马昭杀死后的第二年,阮籍被迫写了一篇文章《劝谏公瑾》,内容模棱两可。几个月后,阮籍去世,享年53岁;
帮助嵇康趁热打铁的湘绣,在嵇康被杀后很害怕,接受了司马氏的召唤去做官。在去首都洛阳的路上,我绕道去了嵇康故居,向他表示敬意。当时是黄昏,天寒地冻。邻居家传来呜咽的笛声。项修回忆起几个朋友聚在这里设宴的情景,深受感动,写下了《思旧》。很短,开头就结束了。后来,项修做官做了马背上的副使、黄门上的副使、马背上的常侍,但据说他在官位上没有干实事,只是避祸;
嵇康死后,单涛活了20年,可能是当时名人中活得最长的。嵇康给他写了一封著名的绝交信,但临死前对十岁的儿子嵇绍说:“只要单涛叔叔活着,你就不是孤儿!”果然,单涛是最关心嵇绍,受益最大的人。嵇绍长大后,单涛推荐他当官。
阮籍和嵇康的后代一点也不像他们的父辈。阮籍的儿子阮混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官员,他一生中从未喝醉过一次。嵇绍被单涛推荐为官员,成为保护皇帝忠诚的训练者。有一次晋惠帝兵败被困,文武百官纷纷逃亡,嵇绍却衣冠楚楚,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皇帝,忠心耿耿地死去;
九个。
还有最后一件事。
《宋广陵散》被嵇康在弥留之际奏后,已难觅踪迹。但据说乐谱是隋朝宫廷里找到的,到了唐朝就被流放到民间了。在宋高宗时代,它被明朝朱元璋的儿子朱权收入神秘乐谱。据《神秘乐谱》记载,至今仍能听到。然而,这真的是嵇康在刑场高台上演奏的那首歌吗?这么久了,那么多朝代,时而宫廷时而民间,还有很多空白的时间段落,还能流传下来?最原始的问题是,嵇康那天上场是怎么进入隋朝宫廷的?
反正我是不会听现代人演的广陵散的。《广陵散》到嵇康手里就结束了,就像阮籍和孙登的神秘《啸谷》。都是遥远的沉默,我们追不回来。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代,这群人,这些独特的声音,总是让我们无法放弃?我想,这些在生命边缘跋涉的人物,似乎为整个中国文化史埋下了悲剧的伏笔。他们渴望和平,全身焦虑,他们处处争取机智和分裂,他们以高昂的生命代价第一次标记出一种自觉的文化人格。他们的血统系列里可能没有直系后代,但中国的审美文化从他们的精神折磨中开始自立。嵇康、阮籍去世后的百年间,大书法家王羲之、大画家顾恺之、大诗人陶渊明相继出现。两百年后,伟大的文学批评家刘勰和钟嵘相继诞生。如果稍微把视野放宽一点,这一时期,化学家葛洪、天文学家、数学家祖冲之、地理学家李道元等大科学家也一一涌现。这些人几乎都在各自的领域。魏晋名士的焦虑挣扎,打开了中国知识分子心灵的一片隐秘之地,文明的果实在这里绽放。未来几千代各种品类也与此相关。然而,当文明的成就一代又一代成倍增长的时候,当年的精神先驱们的奇异形象已经很难再见到了。嵇康和阮籍在后人眼中越来越怪异乖戾。他们像非人一样奇怪,像精灵一样乖戾。
拥有它们是中国文化的幸运,失去它们是中国文化的遗憾。
一切都无法挽回。
我想,到现在为止,我们唯一能勉强对他们说的亲近的话,就是一句当代的成语:我不在乎永恒,我只在乎拥有它。
我们曾经拥有它!
——写这篇文章和嵇康打完广陵散死的那天一样,都是炎热的八月,间隔173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