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叶如何处理荆襄流民?
明代白话小说中,以冯梦龙古今小说中的蒋兴阁珠衫故事最为脍炙人口。主角蒋兴哥是湖广襄阳府枣阳县人。另一个主要人物尚晨是皖南徽商。后者“凑了两三千块钱来襄阳卖些米豆之类的,一年经常去一次”。当时湖广是中国重要的产粮区,众多徽州粮商纷至沓来。从襄阳等地贩运米豆到江浙牟利。冯梦龙笔下的蒋兴哥、和三(蒋之妻)的故事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的。值得注意的是,故事中提到的襄阳府枣阳县,就位于荆襄地区。
荆襄地处鄂、豫、陕、川四省交界处,以云阳(今湖北郧县)为中心,西起钟南山东端,南至京山,东北至伏牛山,东南至桐柏山、大别山。这里山峦一望无际,古林茂密苍翠,汉水及其支流蜿蜒流过青山绿水。荆襄地区虽然多山,但肥沃的土地却成了饱受战乱饥荒的人们的天堂。许多贫穷的农民从其他地方逃到这里,以摆脱他们原籍的奴役。这些背井离乡的农民数量庞大,流动性强,缺乏基本的谋生手段和条件,往往导致社会动荡。尤其是他们在山中聚集后,“天高皇帝远”,往往桀骜不驯,更容易产生揭竿而起的念头。早在元末,索南和北所的红巾军就以襄阳为根据地。后来朱元璋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命令大将邓禹率军将其包围。结果当地的人都被搬了出来,这个地方被视为禁区,禁止难民再次进入。明朝建立时,政府设立襄阳禁卫和襄阳禁卫,让驻扎在这里的士兵开垦荒地。然而,这两个警卫和他们的家人被集中在营地里的人数很少,加起来只有三四万人。所以明初的荆襄地区,大部分地区人烟稀少,原住民几乎灭绝。
虽然明朝统治者将荆襄山作为禁地,禁止农民进入,但由于当地有大量闲置荒地,成为流民聚集耕种的理想之地。这里不仅有可供开垦的荒地,还有取之不尽的林业和矿产资源。另外,躲在这里可以逃避赋税和徭役,既不用当警察,也不用领粮食。与其他地区相比,这里成了世外桃源,吸引了许多从耕地漂泊而来的农民。特别是在荒年,他们甚至把自己引入这种相对弱小的封建统治,寻找谋生的机会。据史料记载,永乐年间曾有流民潜入荆襄地区。宣德年间,进入这一地区的流民急剧增加。他们来自农业经济相对发达、地狭人稠的地区,荆襄地区为他们提供了大片可以开垦的处女地。由于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逐渐引起了明政府的重视。为了处理这些流民,正统元年(1436),户部决定在这里查丁口,允许流民归化,分配到荒废的田地耕种,缴纳粮款。这实际上承认了难民进入荆襄地区的合法性,使得此前的荆襄山区禁令成为一纸空文。但在当时,却是明朝社会政治经济的转折点。一方面,各地土地兼并恶性发展,明初以来自耕农主导的传统经济结构被打破。另一方面,国家的政治控制力也下降了,很多农民渴望摆脱户籍的束缚。比如江南各州县的人,听说逃户到处都可以附籍,于是趁机效仿:军、匠、灶等户也纷纷移民申请入籍。这些都引起了统治阶级的焦虑和不安。有人建议地方长官对逃离家庭的人进行调查,规定每十个人中至少要拿出五个,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承担粮务。当时,荆襄山区是最大的难民聚集区,破产的农民接踵而至,难民人数猛增至150多万。他们聚集在山里,被政府视为心腹之患。为了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天顺八年(1464),明政府任命布政司湖广一员,负责荆州、襄阳、南阳的流民事务。当时政府政策的出发点基本上是想尽办法阻止难民进山,并有计划地镇压,甚至诉诸武力把他们赶回原籍。这使得荆襄地区本已紧张的局势更加严峻,最终导致了波澜壮阔的荆襄流民起义。
起义领袖之一的刘同,出生于河南西华(今属县)。据说他曾举起一个放在西华县衙门人口处的石头嫂子,所以被称为“刘前进”。正统年间,刘统流亡于湖广坊县(今湖北县)。成化元年(1465),他与石龙(又名石和尚)、冯子龙等人,乘流民不满之机,在房县竖起黄旗,聚众造反,占领梅溪寺,称“汉王”,年号“德胜”。石龙为军师,有元帅、将军、连长、先锋等职。一时间,难民纷纷响应,人数达到4万多人。他们被分在山里的七个村子里,犁地打仗。明政府迅速出兵,派工部尚书白圭和湖广连长李真前去镇压。因为叛军多是赤手空拳的乌合之众,没有严密的组织,武器也很少。结果起义被官方军队镇压了。除了石龙带领一部分人突围西入四川外,其余一万多名叛军及其家属被残酷杀害。11岁以上的男性全部幸免。成化二年(1466),石龙率领的起义军转战四川大厂、巫山等地,被政府军围困,失败。随后,白圭向朝廷提出处置荆襄疏的建议,认为应该借此机会处置荆襄流民,以免死灰复燃,遗患无穷。他提出了一个处理荆襄流民的方案——在流民中实行依附与回原籍相结合的政策,以消除隐患。具体办法是:住久了愿意附籍的,允许附籍拿饭当条子,当编辑;拒绝附上会员资格者,将被送回原住地支付伙食费。返回原籍国的政策是处理难民最经济、最方便的办法。但这些难民原本就是因为原籍地人口和耕地的不平衡而被迫背井离乡,送他们回原籍的政策自然会遭到他们的全力抵制。对于前一种方案,地方政府必须花费大量的精力来登记土地和安排李佳,因此地方官员并不认真执行。这使得之前的矛盾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最终导致难民在几年后再次发起更大规模的反抗。
成化六年(1470),刘通的部下(李)和王弘再次起义。李原起义后,自称“和平王”,转战湖广南漳、河南内乡、陕西渭南边境地区,流民百万。明政府任命都督仲翔、豫兼湖广总督荆襄,配合湖广总指挥李真镇压。一方面,仲翔集结了25万精锐部队,分八路进攻。另一方面,他派人进山,引诱难民出山复业。在仲翔软硬兼施的政策下,数十万难民陆续出山,大大削弱了起义军的实力。成化七年(1471),和小先后大败而胜。仲翔承诺自费支持难民,这导致了对起义农民的残酷屠杀和对山区普通难民的驱逐。洪武年间就有流民在此居住,并附书,但仲翔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消灭,让逝者有机可乘,太可怕了。一部分参加起义的流民被乘船流放到湖广、贵州等地,途中发生了瘟疫。很多人病死,被抛弃在江湖,臭气熏天。仲翔还强迫被骗出山的难民返回家乡。当时正值盛夏酷暑,许多人因饥饿或干渴而死,或死于流行病,死亡人数众多。据记载,数百万返乡“复工”的难民中,有数十万人沿途被折磨致死。疯狂屠杀之后,仲翔站在难民的尸骨上,踌躇满志,竖起了一座“平靖乡纪念碑”。然而,许多人对他滥杀无辜感到极为愤慨。他们称“平井湘北”为“泪之碑”。
仲翔的血腥屠杀实际上未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荆襄流民问题。此后,明政府在12条交通要道上修筑城堡,分兵布阵,并在8个通过的关卡设置了稽查署。规定在此之后,任何人再进入荆襄山,被抓后将在山口示众一个月,其家属将在边境驻防。但是,严刑峻法、筑堡并不能阻止难民重新进入荆襄地区。成化十二年(1476),河南收成不佳,灾荒严重。饥寒交迫的农民突破了政府的封山禁牧和封津制度,人们纷纷跑到山里觅食。一时间,荆襄地区的流民聚集了数十万人。如果再次禁止,必然会再次激起反抗。面对这种情况,祭酒人周鸿谟撰写了《流民论》,提出了解决流民问题的办法。鉴于东晋利用华侨在郡县安置荆襄流民并取得显著成效。他主张,如果把郡县附近的流民附在册,在远离郡县的流民地区建立郡县,设置官吏,放宽徭役,让他们安居乐业,那么流民就转化为编户和编民。明政府别无选择,只能采纳周鸿祎的建议。成化十二年(1476),前都御史都督袁捷前往云阳,安置流民。袁捷一到荆襄地区,就外出彻查情况,并派湖广、河南、陕西等地的官员穿越山谷,向流民解释新政策。难民被告知,他们可以得到他们耕种了几年的空地,他们可以登记成为这一地区的合法居民。官员们向他们保证,新土地在生产前可以减税。在如此有利条件的诱惑下。当时调查的难民人数达到113317,男女438644人。其中,96654户,占85%;男女392752人,占89%。同时,为加强地方治安和管理,设置云阳府、湖广航都署,并析竹溪、郧西两县。此后,政府继续实行附会政策,成效显著。弘治十八年(1505)和郑德元年(1506),大量荆襄流民依附于当地。荆襄地区的流民问题暂时解决了。
荆襄流民问题的出现,是明代社会人口与耕地严重失衡的表现。人口方面,明朝人口(统计范围大致为北部长城,西部河西走廊嘉峪关及青藏高原东缘,东部辽东湾沿岸,西南辽东半岛及辽河下游东岸,略超出今境,南部及东南与今境相同,不含台湾省)洪武二十六年(1393)约7000万。到弘治四年(1491),官方登记人口只有5000多万。经过近100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比以前少了2000万。显然,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成为难民。一般认为明朝人口以年均5‰的速度增长,因此弘治时期人口比洪武时期增长更多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但弘治年间,耕地面积只有6.22亿亩。如果和历史时期做一个比较,早在西汉平帝二年(公元2年),全国人口只有5900万,耕地已经达到8.27亿亩。虽然这些数据可能不完全准确,但反映出虽然人口在增加,但耕地面积却长期停滞不前,明代人口与耕地的比例严重失衡。在这种背景下,难民问题已经演变为一个国家范围的问题,并且日益成为一个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明代绝大多数山区还是空旷荒凉的,所以流民把山区作为主要迁徙目标是很自然的。特别是明朝中期以后,随着土地兼并的日益激烈,赋税和征收越来越繁重,流民去山区越来越成为一种时尚。难民的这种自发行动,客观上成为解决平原地区农业人口相对过剩的一种特殊方式。
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大量难民的存在使得政府的税徭役没有着落。流民的聚集也非常容易引起社会动荡,直接威胁到王朝的统治,必须妥善处理。但是,如何处理荆襄流民问题,明政府的政策一直摇摆不定。周鸿祎曾指出:“流民如流水,应依其本性加以引导,否则就会泛滥甚至崩溃。”从历史事实来看,天顺、成化年间的几次荆襄流民起义,都是统治者对流民处理不当造成的。明政府最初采取措施遏制流民问题。先后颁布《逃户书》、《寻难民令》、《禁止分秒换户令》等法令,敦促难民回乡纳税服役。为了贯彻这些政策,正统四年(1439),明政府在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湖广以及顺天等地州增设了照顾流民的官员。但由于这些措施大多是临时措施,根本没有削弱难民潮的势头。明朝统治者于是强行封闭山区,企图一劳永逸地解决流民问题。但荆襄地区地广人稀,流民的聚集主要是为了逃避难以承受的劳役负担,寻找土地开垦,这是一种非常现实的生存本能,而开发山区也是明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因此,明政府虽三令五申封禁荆襄地区,但效果极为有限。仲翔等人以血腥屠杀的方式驱逐荆襄流民,结果却事与愿违。因为在难民的来源国。传统农业相对发达,土地兼并加剧,人口与耕地比例严重失衡。只要这些问题不解决,被挤出耕地的农民就会遭遇饥荒。必然会流向荆襄地区寻找谋生机会。所以,回到原籍的人,很快就会想办法逃跑,重新成为难民。仲翔灭绝政策失败后,周鸿祎、袁捷等人“治流民”的新方法明显优于以往的军事镇压策略。晚明人王士行曾这样评价明前后不同的剿抚政策:“之稳是一时之功,原出奇人之经历是永生之利。”总体来看,经过袁捷的绥靖,80%以上的流民已陆续依附在册,构成了当地的基本居民,从而将流民转化为有编制的人,奠定了荆襄地区的社会秩序,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此后,荆襄一带的许多荒地,经过流民的进一步开发,迅速变成了肥沃的良田。荆襄山区的开发使湖广地区的农业经济迅速发展,从而提高了湖广在明代社会经济史中的地位。“湖阔熟,天下足”这句谚语从此广为人知。